生活方式病

从心脏病到老年痴呆症等一系列疾病都被归咎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。但是，一种牙龈细菌也许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们会患上一些疾病，如心脏病、老年痴呆症、Ⅱ型糖尿病和一些癌症。在世界范围内，70%的死亡都被归因于这些疾病。几十年来，健康专家一直将它们归咎于我们坏的生活习惯：红肉吃得太多、水果蔬菜吃得太少、吸烟、酗酒、肥胖以及缺乏足够的运动……因此，它们又被称为“生活方式疾病”。

但是说实话，没有人真正知道它们的病因。举例来说，血液中高胆固醇被认为是心脏病的罪魁祸首，但大多数心脏病患者的胆固醇并不高。关于老年痴呆症起源的一个重要猜想， 最近也被证明是错误的。

我们目前只知道，这些病随着我们衰老，发病率会急剧上升（所以又称“老年病”）。它们最后都会变成慢性炎症。炎症本来是免疫系统杀死入侵者，保护我们的一种机制，但现在却倒戈对我们造成伤害。而且，这些疾病都是非传染性的。

但是最近一些年，在一种又一种生活方式疾病中，科学家发现了细菌的存在。它们入侵器官，通过操纵我们的免疫系统来提高自身的生存率，并慢慢地使我们中的一些人崩溃。于是，一些人猜测，导致生活方式疾病的真正元凶很可能是细菌。如果得到证实，那将是一个惊天的秘密！

引起牙龈疾病的细菌

之前，在这些病症中我们之所以没注意到细菌的存在,是因为它们非常隐蔽，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，或者潜藏在细胞内，起作用的速度很慢，而且它们很难在体外培养，而医学界一般要通过体外观察，才能将一种疾病与细菌联系起来。但是现在，用DNA测序技术，即使不通过体外培养，也能够揭示出它们的存在。

危害最甚的是引起牙龈疾病的细菌。这些细菌涉及从类风湿性关节炎到帕金森症的一系列老年病。在美国，30岁以上的人中有42%患有牙龈病，而在65岁以上的人中，这一比例上升至60%。令人吃惊的是，许多老年人的疾病，在牙龈病患者中更常见、更严重。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：引起牙龈病的细菌也会诱发许多老年病。

细菌是如何诱发这些老年病的呢？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先来看看它们是如何操纵我们的免疫系统的。

你的口腔中有1000多种细菌，它们组成一个稳定的群落，在那里，潜在的坏分子会被周围的好细菌所控制。在身体其他部位，包括皮肤或肠道内壁，细菌群落生活在一块连续的细胞“挡板”上，“挡板”最外层不断脱落，以清除侵入的细菌，所以细菌是不容易侵入体内的。

但你的牙齿可不会像软组织那样剥落一层，所以容易长牙菌斑。当牙菌斑往牙龈下扩散时，就会引发炎症：免疫细胞与入侵细菌发生一场恶斗，直到把细菌和被感染的细胞统统杀死。但如果发炎时间太长，牙龈和牙齿之间就会形成缝隙。一些细菌趁虚直入，在缝隙里大量繁殖。其中，牙龈卟啉单胞菌最阴险，它们会破坏稳定的细菌群落和延长炎症时间。

慢性炎症的起源

细菌让炎症延长，这似乎是一件奇怪的事情。发炎本来为了杀死病原体，病原体当然不希望自己被杀死，所以它们按理说会尽量阻止或避免炎症。炎症呢，属于很消耗能量的一种生理活动，一旦把入侵的病原体都杀死，就立刻关闭。但是不知为什么，当我们过了30或40岁之后，这种关闭机制开始失效了，炎症迟迟不退，由此导致慢性炎症。慢性炎症就像一把钝刀子，不能彻底杀灭细菌，又不断尝试着去杀死细菌，在这个过程中同时也杀死了我们自己的健康细胞。

关于慢性炎症的起源，学术界长期争论不休。但现在看来，在这件事情上，牙龈卟啉单胞菌可能插了一手。一旦侵入血液，牙龈卟啉单胞菌就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体内一样，隐藏在白细胞内。在那里，它们保持休眠状态，偶尔醒来，发作一下，跳出来饕餮一顿，然后再次藏起来。这就像打游击一样，扑朔迷离，让抗生素和免疫系统找不着北（抗生素只有在细菌进行细胞分裂时才能杀死它们），迫使我们的免疫系统不断拉响警报，长期处于戒备状态，这可能就是慢性炎症的起源。

而且，牙龈卟啉单胞菌能随血液四处流动，几乎无孔不入。科学家在人类的大脑、主动脉、心脏、肝脏、脾脏、肾脏、关节和胰腺的发炎组织中都发现了这种细菌，因此在这些地方出现慢性炎症也就不奇怪了。

一种细菌就与这么多老年病相关

关于牙龈卟啉单胞菌与老年病的关系，目前最有力的证据在老年痴呆症上。老年痴呆症现在是全世界第五大死因。长期以来，它被归咎于两种大脑蛋白质——淀粉样蛋白和τ蛋白——的积累。但这一猜测没有经受住临床检验：大脑中没有这两种蛋白的人也一样患老年痴呆症，这两种蛋白含量高的人也依然可能不患老年痴呆症；而且，即使不减少这两种蛋白，也能改善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症状。

与此相对照，2019年科学家发现了一种牙龈蛋白酶，它只能由牙龈卟啉单胞菌产生，这种酶存在于99%的老年痴呆症病人的大脑中，而且积累越多，病情越严重。所以，牙龈蛋白酶才是与老年痴呆症直接相关的。

有证据表明，牙龈卟啉单胞菌还是导致动脉硬化的一个因素。研究人员在心血管病患者动脉壁上发现了牙龈卟啉单胞菌，它能让血液凝结成块。当血块阻塞心脏或大脑的血管时，就会导致心脏病和中风。治疗牙龈疾病则可以改善硬化的动脉。

牙龈卟啉单胞菌与Ⅱ型糖尿病之间的联系甚至更明显。Ⅱ型糖尿病患者对胰岛素失去敏感性，最终无法控制血糖。目前这是一种被归咎于不良生活方式的流行病。

糖尿病会使牙龈疾病恶化，因为血液中的高血糖会损害免疫细胞。但是，牙龈疾病也会恶化糖尿病。有证据表明，牙龈卟啉单胞菌可以直接作用于肝脏和胰腺，让患者对胰岛素失去敏感性。

这么多久攻不克的老年病竟然都跟细菌——而且只一种细菌——有关，这让人有点不敢相信。但动物试验确实表明，吃了一口牙龈卟啉单胞菌的老鼠，不仅会患上牙龈疾病，而且还同时出现糖尿病、类风湿性关节炎、动脉粥样硬化、脂肪性肝病和类似老年痴呆的症状。所以，一种细菌为众多的老年病负责，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慢性病也“病从口入”

如果牙龈卟啉单胞菌是生活方式疾病的真正元凶，又该如何解释这些疾病与生活方式的关系呢？

可以这样解释：酗酒的人往往更容易得牙龈炎；烟草的烟雾则有助于细菌侵入牙龈细胞；锻炼能提高免疫力，起到消炎的作用，所以可以降低患老年痴呆症的风险。还有饮食。我们的血液中含有许多休眠的细菌，因为它们的生存离不开铁，所以吃进含铁高的食物就能唤醒它们并引发疾病。这就是为什么吃太多的红肉和糖会导致这些疾病的原因：所有这些饮食都会增加你血液中的铁。

所以，生活方式致病和细菌致病两者是不矛盾的，只不过前者是表面现象，后者才是最根本的。

当然了，由于主流医学界长期习惯了认为老年痴呆症、心脏病和其他一些疾病主要是由不良生活方式引起的，所以要让医生们改变看法，还有待时日。但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不乏先例。例如，过去很长一段时间，精神紧张和胃酸分泌过多被认为是引发胃溃疡的主要原因，因此胃溃疡也被认为是一种生活方式疾病，直到1960年代科学家发现，幽门杆菌才是胃溃疡的真正元凶。如今，这已经成了医学界的常识。

既然牙龈病细菌对我们危害这么大，那么我们平时就要更加注意口腔卫生，保护牙齿了，尤其要防止牙龈出血。而且，这件事让我们对“病从口入”又有了新的认识：像腹泻这样的急性病是病从口入，但像老年痴呆、心血管疾病这样的慢性病也一样是病从口入。勤刷牙，勤漱口，不仅能保护牙齿，还可以保护内脏器官和大脑，让我们活得更健康、更长寿。

拓展阅读：牙龈卟啉单胞菌的“七宗罪”

一系列的细菌不仅能引发传染病，也能引发非传染性疾病。例如，痤疮杆菌最有名的是能引起痤疮，但它似乎也会损害脊椎，是引起严重背痛的常见病因。此外，它还与前列腺癌有关。

但牙龈卟啉单胞菌涉及的非传染性疾病最广：

类风湿关节炎：患类风湿关节炎的人，在症状出现前，牙龈卟啉单胞菌就存在于他的关节中了，是目前唯一已知的与该病有关的细菌。

帕金森病：在帕金森病患者的血液中发现了牙龈卟啉单胞菌和牙龈蛋白酶。

肾病：牙龈疾病与慢性肾病有关，治疗牙龈炎似乎有助于改善肾病。

肝病：感染肝病的人，肝脏中的牙龈卟啉单胞菌比健康肝脏要多得多，治疗牙龈则有助于改善肝病。

癌症：在早期癌症患者的口腔、食道、胃和胰腺等部位，都发现了牙龈卟啉单胞菌，它们会改变细胞的功能。

黄斑变性：在小鼠试验中，将牙龈卟啉单胞菌注射到小鼠视网膜，似乎会导致黄斑变性，从而损害视力。

早产：由牙龈卟啉单胞菌引起的牙龈炎，已被认为是早产的危险因素。